“我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?”罗飞有些讨好似地说道,“--对其他人我可谁也没说过。因为郑佳还不知道他就是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,这件事情如果被揭穿了,这个可怜的女孩会受到极大的伤害。”

得知自己是唯一被罗飞信任的知情人,慕剑云的脸色缓和了许多。她开始深入思考这件事情,一连串的问号随即蹦了出来。

“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?你当初是怎么发现的?你发现了以后,怎么没有借机抓住那个家伙?”

罗飞一一回答:“我在调查龙宇大厦双尸案的时候,无意中发现Eumenides曾多次去观赏郑佳的小提琴演奏。他们之间的接触也不算很多,但相互间的感觉却非常好。现在郑佳的眼睛也在Eumenides的关照下治好了,她对这家伙除了一份微妙的感情之外,恐怕又会增添几分感激和依恋吧?至于你说为什么没有借机抓住那个家伙?嘿,你忘了吗?Eumenides当时已经化身为杜明强打入了专案组内部,他出来之后我就一直盯着他,直到亲手将其抓获。”

慕剑云边听边点头,等罗飞全部说完之后,她轻轻一叹,道:“可惜了。如果我们知道郑郝明有这样一个双目失明的女儿,或许一早就能抓住Eumenides的尾巴了。”

罗飞“嗯”了一声,表示赞同。他刚刚担任专案组组长的时候,慕剑云就在会议上分析了Eumenides的情感需求。而郑佳身上的很多元素都符合慕剑云当时的分析。比如说和Eumenides一样父亲曾意外死亡,自身因失明而极度柔弱,所处的环境能提供美食和音乐这两种隐秘而又高雅的爱好……他们应该能想到Eumenides也许会和郑佳接触,只是罗飞和慕剑云当时对郑郝明的家庭情况都不太了解,遗憾地错过了这条线索。

慕剑云这时又在感慨:“看来袁志邦也是疏忽了。他让自己的门徒去杀郑郝明,本意是要彻底切断对方作为正常人的情感退路,让他坚定地成为新一代的Eumenides。可因为郑佳的存在,事实上的效果难免要背道而驰。”

罗飞暗自点头--袁志邦的这步棋确实有弄巧成拙的意思。

按照袁志邦的观点,Eumenides将永远面对两种誓不两立的敌人。其一是各种逃脱了法律制裁的罪犯,其二便是警察。如果说罪犯是黑色的,警察是白色的,那Eumenides则终生游走在黑白两道都无法容忍的灰色地带。

对于以惩罚者自居的Eumenides来说,面对罪犯时必然会毫不留情,可是面对警察时却有一道艰难的心理障碍:警察也是正义的执行者,Eumenides从情感上来说无法对其兵刃相向,可反过来,警察面对Eumenides的时候可丝毫不会手软。这种局面如果维持下去,一旦到了和警察生死相博的关键时刻,Eumenides便会处于极度危险的劣势之中。

曾经身为警察,后来却皈依于Eumenides的袁志邦很清楚这两种角色的心理差异。当他准备踏上Eumenides之路的时候,他下定决心要切断自己和警方之间的情感退路。他选择孟芸作为牺牲品--当孟芸死于那场爆炸之后,袁志邦与警方之间不仅立场相异,情感上也不再有任何回旋的可能。

十八年后,袁志邦精心培养的门徒即将独挑Eumenides的未竞事业。袁志邦知道自己的爱徒从技能上来说已无可挑剔,但情感和心理却仍欠缺磨砺,于是他给徒弟指派的出山任务,就是杀死一直在追踪着Eumenides的老刑警郑郝明。

从是非黑白上来说,郑郝明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,但是站在Eumenides的立场上,郑郝明无疑又是一个极为危险的敌人。袁志邦必须让自己的爱徒明白:好人和敌人这两种角色是可以并存的;而作为一名杀手,必须将情感从自己的职业立场上彻底地剥离开来。

年轻人遵循老师的吩咐,他杀死了郑郝明,并且在现场留下了一些错误信息去误导警方的判断。袁志邦相信:经历了这场战斗之后,爱徒的心理防线将变得如钢铁般强硬,一切敌人都无法再从这个角度去伤害他。

可袁志邦万万没有想到:一个女孩却循着难觅的缝隙潜入进来。

现在已无从得知年轻人当初是如何注意到这个女孩的。或许他是在杀郑郝明之前摸查对方生活时发现了女孩;又或许他是在享受美食和音乐的时候无意中与女孩相逢……这个都无所谓,因为故事的开头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结果。

袁志邦发现了徒弟和女孩之间的接触。他意识到:那场杀戮不仅没有切断爱徒的情感退路,反而在对方的心灵上打开了一道危险的豁口。

情感一旦开始滋生,便会如萌发的春芽一般无法阻挡,即便是沉重的岩石也无法压制住一株小草的力量。袁志邦深明这个道理。所以他没有直接进行干涉,他只是把那盒记录着“一·三零劫持案”真相的录音带交给了女孩,他要让爱徒自己做出选择。

后来发生的事情似乎证明:袁志邦的补救措施是有效的。新一代的Eumenides在听到那盒录音之后,毅然离开那个女孩,走上了老师为他设计好的道路。

罗飞原以为年轻人再也不会回头,可是刚刚发生的越狱行为似乎又在动摇罗飞的观点。他有些难以捉摸那个人的真实心理,所以他才要向专家求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