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剑云也往演台上的两个女孩瞥了一眼,问道:“郑佳也知道这案子的内情?”不过她随即便觉得此问多余。郑佳与阿华有过会面,现在又和明明形影不离,她能不知道吗?而以这女孩是非分明的性格,既然知道明明有冤屈,那是一定要讨出个公道来的。

于是慕剑云不待罗飞回答,直接又进入了下一个问题:“你一定无法拒绝她,你帮她了?”

罗飞点点头:“我当然无法拒绝。所以我找了一些渠道,试图去解决这件事情。”

“你怎么不告诉我呢?或许我可以帮你。”慕剑云自告奋勇。她在警校任教,平时会有机会接触到一些警界的高层领导。

罗飞摇头道:“这事没那么简单,我不想把你拖下水。”停顿片刻后,他又自嘲式地笑道,“事实也证明,我没有把你拖进来是明智的。”

慕剑云听出有些不对劲,忙问:“怎么了?”

罗飞盯着慕剑云看了一会,神色复杂。而他再次开口的时候,似乎却又换了个话题。

“你不是问我:今天为什么要请你吃饭?呵呵,现在我该回答你了。”

“为什么?”慕剑云忐忑地问道,她忽然间有种感觉:那绝不是一个能让自己高兴的答案。

“我是来向你告别的。”罗飞哑着嗓子说道,“我要走了。”

虽然有了不好的心理准备,但突如其来冒出“告别”这两个字,还是让慕剑云有些促不及防。她茫然张了张嘴,半晌之后才发出声音:“你要去哪里?”

“回龙州。”罗飞从口袋里摸出一份文件,展开后推到慕剑云面前,“这是我刚刚接到的调令。”

慕剑云垂下眼帘,快速扫过文件上的内容。

“罗飞同志自二零零二年十月起担任省城刑警队代理队长,专职主持‘四?一八’专案组的全部工作。该同志工作态度积极,较出色地完成了组织上非配的各项任务。鉴于目前‘四?一八’专案组的工作已告一段落,经省城公安局领导建议,省公安厅组织部审核批准,现决定将罗飞同志调回龙州,出任龙州市公安局副局长。省城刑警队队长一职,另有人选安排。”

慕剑云深知这份调令的意义。她为罗飞感到深深的不平,同时也无法抑制住离别的伤感。她抽了一下鼻子,眼圈竟红了起来。

这次是罗飞反过来握住了慕剑云的手,他用尽量欢快的语气说道:“龙州离省城也不远,你没课的时候,可以多过来走走。”

慕剑云抬起头来,她勉力挤出一丝笑容:“是啊。你升官了,我们得庆祝一下呢。”

罗飞很配合地端起啤酒杯:“来,碰一下吧。”

慕剑云也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,不过她把杯子里的果汁都倒掉了,转手也斟满了啤酒,说:“这么高兴的事,我应该陪你喝一杯。”说完也不等罗飞回应,伸过杯子和罗飞一敲,然后便大口地喝起来。

罗飞知道慕剑云不能喝酒,劝道:“你慢点儿。”

慕剑云不搭理对方,用另一只手指着罗飞的杯子,以示催促。罗飞无奈,只好仰着脖子,将自己杯子里的酒也统统干了。

一大杯啤酒下肚,慕剑云的脸上飞起了红霞。她略歇过一口气后又问罗飞:“你什么时候动身?”

罗飞道:“元旦之前吧。”

“这么急?”慕剑云失望地摇着头,表示难以理解。

“有人不想让我多呆。”罗飞无奈地说道,“元月三号市里要召开这次扫黑除恶的公判和表彰大会。”

慕剑云轻轻“哦”地一声,明白其中的逻辑。元月三号的大会是省城警界的一次盛事,介时阿华等黑恶分子将在大会上接受宣判,而钱要彬则会获得省市领导的表彰。这么重要的场合,有关方面当然不希望出现任何干扰因素。对于罗飞这样的持异见者,最好的方式就是立刻打发走人。

事已至此,不仅酸楚的结局难以逆转,而且离别竟是迫在眼前。慕剑云感觉有太多话语涌在心中,但又舍不得浪费时间去述说。她只是默默的看着罗飞,所有的情绪都藏在那波光流动的眼神中。

须臾间,耳听的琴筝的合奏声又起,而这次的乐曲不仅美妙,那旋律更是撩拨着慕剑云的心弦,将她拖入一种难以抑制的伤感情绪中。慕剑云的神色渐渐恍惚,眼前已看不到罗飞的身影,只浮现起这一年多来与对方相处时的点点滴滴,那些回忆随着音乐缓缓流转,直叫人痴惘不已。

慕剑云并不知道,她此刻对音乐的强烈感受正来自于她和演奏者之间的精神共鸣,因为正在合奏的这首曲目正是肖邦的名作《离别曲》。

舞台上下,三个女人。她们的身份、背景迥然不同,但每人守着一份离愁,音乐在这一刻则成为了联系她们精神世界的纽带。演奏者身心投入,听者如醉如痴。

一曲终了之后,慕剑云仍然无法从离别的愁思中解脱,直到罗飞轻轻地碰了碰她,她才回过神来。

“呵,这音乐……”慕剑云自我感怀道,“真是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滋味。”

罗飞没有说话,他的左手从桌子底下伸出来,宽大的手掌撑得鼓鼓的,竟是握着一只红通通的苹果。他把苹果轻轻放在慕剑云面前,微笑说:“这是送给你的。”

慕剑云意外地“啊”了一声,有些摸不着头脑:“你……”

“今天是平安夜。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?”罗飞的嘴角微微向上挑着,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淘气的笑容。